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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-05-28 12:43:09
#### 「科举的本质是以官职为诱饵,引导天下读书人按照朝廷的需要在思想与行为上做自我修正,通过不断生产流水线式的所谓“人才”来维护政权的稳定。」
#### 谌旭彬 | 科举取士从来不是官僚集团的主要来源
1905年,爱因斯坦发表了关于相对论的第一篇论文。清廷内部也发生了许多大事,如五大臣出洋考察各国政治,临行前夕遭遇了刺客;同盟会在东京召开了成立大会。其中对清帝国朝野震荡最大者,当属科举制度在本年终于被废。
对清帝国来说,科举制度不仅是一种人才选拔制度,更是一种笼络知识分子的手段。科举的本质是以官职为诱饵,引导天下读书人按照朝廷的需要在思想与行为上做自我修正,通过不断生产流水线式的所谓“人才”来维护政权的稳定。废除科举,意味着这种传统的立国之术已经破产,也意味着清帝国的传统统治模式走到了尽头。
科举是一种统治手段分发的列旗举动,自隋炀帝大业元年(605)创设进士科,至光绪三十一年(1905)清廷正式下旨废除科举,科举制度在中国实行了整整1300年。这项制度之所以拥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,是因为它提供了一种幻象:上升通道对所有人开启,所有人都有机会进入体制,成为统治集团的一分子。
之所以说这种上升通道是一种幻象,是因为科举取士从来不是官僚集团的主要来源。清代不是,之前的朝代也不是。
先说唐代。按齐陈骏的估算,“唐代每30年一代官僚总数是19000人,而每30年科举出身的是3100人。我们将这3100人全部算作入仕为官的话,那么,科举出身的官僚也仅占整个官僚集团16%,另外80%多都是非科举出身的人。如果我们将胥吏包括在内,则科举出身的连占1%也不到了”。
再看宋朝。依据嘉定六年(1213)的统计,科举出身的官员只占到了全部官员的26.1%,远比不上占比56.9%的“恩荫出仕”。这一统计只包括了“官”,没有将“吏”计算在内,否则科举出身者所占比例会更低。
至于元代,开科取士不过是走个形式,可参考元末明初人叶子奇的说法:“(元代) 科目取士,业是万分之一耳。”元代立国半个世纪,科举出身的官员,占同期文官总数的比例,不超过3.88%。
明代的情况,据郭培贵考证:“明朝选官来源除科举外,还有荐举、学校和吏员等途径,而以数量论,洪武时期荐举一度成为选官来源的主体;洪武至景泰间,‘七卿’中的57.6%来源于以荐举为主的非科举出身者。而永、宣以后,国子监生入仕在数量上也远远超过科举;科举只是在选任重要和高级官员中占据绝对甚至垄断优势而已。”
再看清代。何炳棣的研究认为,“在1871年七品至四品的地方官中有51.2%是捐的官”’,也就是拿钱买官的比例已经超过了科举(剩余的48.8%的官员,也并非全部来自科举)。另一项针对湖北省和山西太谷、安泽、虞乡三县的统计显示,只有3%一4%的“士”(生员),能通过科举取士完成从体制外向体制内的流动。
关于科举作为一种统治手段所起到的最核心作用,唐太宗李世民的“天下英雄入吾毂中”早已为人熟知。但李世民的这句话容易让人产生误解,以为科举的目的是选拔“天下英雄”进入统治集团,利用他们的见识和能力来造就盛世。相较之下,朱元璋与慈禧的表述,就要精准得多了。
朱元璋说,“柔天下”之法莫过于科举,“天下才智,无所试,久必愤盈。诸负血气者,遂凭之以起”,科举的作用,便是以四书五经、诗词经义这些无用之物,将“负血气”者困于科场。
慈禧的看法与朱元璋高度相似。戊戌年后,兵部尚书荣禄上奏请求改革武举,欲放弃冷兵器项目,改考与枪炮有关的内容,并停止默写古老的《武经》。结果被慈禧以懿旨否决,懿旨里说,“科举之设,无非为士子进身之阶”,科举的核心目的不是选拔人才,而是给士子提供一个进入体制的路径,武举自然也不例外(其实也是幻象,清廷军队的武职,出身行伍者远多于出身武举者)。至于培养军事人才,那是“营武学堂”的事情。所以,各级武举考试“均着照旧制,用马步箭、弓刀石等项分别考试”;武进士们被录取后,再送他们去地方部队和神机营里练习枪炮。
不止朱元璋与慈禧,到了晚清,体制中人皆明白科举制度的核心作用不是选拔“天下英雄”,而是羁縻乃至摧折“天下英雄”。
1905年9月2日,由直隶总督袁世凯、盛京将军赵尔巽、湖广总督张之洞、两江总督周馥、两广总督岑春煊、湖南巡抚端方等联名呈递的《立停科举推广学校折》中,便明言科举的存在“阻碍学堂,妨误人才”,只要科举一日不停,读书人便“皆有侥幸得第之心”,不愿去学习真知识真学问,新式学堂便“绝无大兴之望”。正所谓:
欲补救时艰,必自推广学校始;而欲推广学校,必自先停科举始。
同日,清廷颁布上谕,宣布“自丙午科为始,所有乡会试一律停止,各省岁科考试亦即停止”
科举制度就此画上了句号。
日俄战争下的“两害相权”
深知“科举之设,无非为士子进身之阶”的慈禧,何以会在1905年同意废除科举?
众多地方督抚联名上奏施压,显然是一个重要原因。自“庚子之变”后,袁世凯、张之洞等人要求改革科举的奏折便没有停过。但更重要也更直接的原因,则是日俄战争带来的严重危机。
《立停科举推广学校折》里重点提到了这层时代背景:近数年来,各国盼我维新,劝我变法,每疑我拘牵旧习,讥我首鼠两端。
群怀不信之心,未改轻侮之意,转瞬日俄和议一定,中国大局益危,斯时必有殊常之举动,方足化群疑而消积愤。
日俄两国为了争夺在华利益,在中国的领土内开战;清廷不但无力阻止,为了尽可能止损还必须宣布“局外中立”。1904-1905年的日俄战争,给国人带来的屈辱感,并不亚于1860年的“庚申之变”和1900年的“庚子之变”与屈辱感相伴而生的,是对清廷合法性的质疑乃至抨击。早在日俄战争爆发前夕,《大公报》便有文章写道:
甲午以前,我中国如力求上奋,力图富强,何至有甲午之败?如无甲午之败,何至召列国之轻视?甲午以后,我中国如真心求治、锐意变法,何至有庚子之奇祸?如无庚子之祸,何至有俄人占地不还之争?如无俄人占地不还之事,何至有今日俄日挑衅之举?
类似的责备,在1904-1905年的报刊媒体上随处可见。《立停科举推广学校折》里的“斯时必有殊常之举动,方足化群疑而消积愤”(此时必须有特别重大的改革举措,才能彰显朝廷改革的决心,才能消除各方的疑虑和积蓄已久的愤怒),便是针对这类责备而言。
其实,按慈禧原本的设想,兴学堂与存科举最好同时并重一一前者提供“救国家之亡”所需的技术人才;后者提供“救朝廷之亡”所需的意识形态(四书五经与忠君尊孔)。这也是为什么晚清的科举改革喊了几十年,但进入20世纪之后仍是两者并重。1903年武昌府试的考题之一,就是让学生就“废科举”与“兴学堂”的两难各抒已见:
问科举进身易,学堂进身难,有科举则学生不能专心,科举可废欤?近日游学日本学生、上海学生,猖狂流荡,不率教、不勤学,学生果可恃欤?然则主持学务者,若不废科举,恐无自强之时。若不惩学生,益重自由之弊。将何道之从,试深虑而畅言之。
主旨简单明了:不废科举,便无法得到真人才;废了科举,学生又会脱开牢笼奔向“自由”,实在是难以抉择。出题者怀着深深的忧虑,期待着考生能在作文里将“救国家之亡”与“救朝廷之亡”合二为一。
这种忧虑也深深地存于以慈禧为首的清廷中枢的头脑之中。所以,当1901年“变法上谕”颁布,两广总督陶模奏请“变通科举”时,朝廷没有给予答复。之后,张之洞、刘坤一、袁世凯、王之春、李锐兴、张百熙等相继奏请“变通科举”,同样没有获得朝廷响应。朝廷仅以考试改用策论不得写八股文敷衍了事。1902年颁布《钦定学堂章程》时,也未涉及科举的改革与存废。
1903年,张之洞与袁世凯联名奏请递减科举,得到的批示是“政务处会同礼部妥议具奏”,却又受到弹劾,再也没有了下文。
1904年1月,张之洞与张百熙等人再次联名奏请递减科举、注重学堂。内中说,将来的学堂里,“凡中国向有之经学、史学、文学、理学,无不包举靡遗。凡科举之所讲习者,学堂无不优为”,所有科举时代的学习内容,都将在学堂中继续保留。这种“兼顾之法”很合中枢的心意,随后便有上谕给张之洞等,要他们好好制定相关章程,以便从1906年起逐科逐年递减科举取士的名额。
也就是说,按1904年的设计,为了让四书五经与忠君尊孔全面进入学堂,清廷至少需要十年的缓冲时间,才能完全停止科举。然而,日俄战争爆发后,清廷的“局外中立”引发了国人强烈的屈辱感,舆论抨击此起彼伏,排满革命也风起云涌。全社会对清廷的失望情绪来到了一个新的高点。袁世凯、张之洞等地方督抚再次趁机联合上奏,要求朝廷拿出足以挽回人心的大型改革举措,终于将以慈禧为首的清廷中枢逼到了不得不下旨废除科举的地步。
对慈禧太后来说,这是一次迫不得已的“两害相权取其轻”一一宣布废除科举以鼓舞人心,并以此维系政权的合法性,是更迫在眉睫的事情;至于四书五经里的忠孝尊孔,不妨日后再慢慢往学堂里塞,再慢慢往学生的脑子里灌。
群疑难化,积愤难消
对一些旧式读书人来说,废除科举是很沉重的打击。
山西人刘大鹏,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。刘是山西太原县赤桥村人,生于1857年,逝于1942年。1894年中举,然后三次入京会试,均落榜而归,没能进入官场。为了谋生,他在太谷县某富商家中担任坐馆教师,一做就是20年。
1905年10月,废除科举的消息传到该县,刘大鹏深受打击,在日记中写下了“甫晓起来心若死灰,看得眼前一切,均属空虚”的文字。
刘大鹏的“心若死灰”,既是哀叹自己再无机会通过科举进入官僚集团,也是在哀叹自己私塾教师的职业将要不保,往后会生计艰难。刘在日记中说,科举废了,“有子弟者皆不作读书想”(1905年10月15日),再没人要送孩子来私塾读四书五经;“昨日在县,同人皆言科考一废,吾辈生路已绝”(1905年10月23日),县里做私塾教师的同行都在哀叹马上就要失业;“科考一停,同人之失馆者纷如,谋生无路,奈之何哉!”(1905年11月3日)20,同行们纷纷丢了工作,可怎么办呢;“去日,在东阳镇遇诸旧友借舌耕为生者,因新政之行,多致失馆无他业可为,竞有仰屋而叹无米为炊者”(1906年3月19日),又在路上碰到因失业而无米为炊的老同行。
的对未来的历史进程,这位私塾教师也充满了忧虑,“今之学堂,所教者西学为要,能外国语言文字者,即为上等人才,至五经四书并置不讲,则人心何以正,天下何以安,而大局将有不堪设想者矣”科举不考了,学堂也不讲四书五经了,人心从此坏掉,天下可怎么办呢?刘大鹏的逻辑与慈禧太后的逻辑高度一致。只不过,慈禧太后是爱新觉罗家的太后,刘大鹏却只是即将失业的私塾先生。这种身份错位下的思维同构,恰是科举制度千余年来一直备受皇权重视的原因所在。
其实,虽然刘大鹏们对废除科举一事牢骚满腹,但在当日,科举的废除并没有造成大的社会动荡。甚至可以说,清帝国的读书人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。
这当中的原因也不复杂。
第一,如前文所言,自唐宋而下至于明清,科举从来就不是官僚集团的主要来源。到了晚清,因为卖官猖獗,情况变得更加严重:
为了便于卖官,官价往往打九折。在十九世纪的最后三十年,捐官总数达534000名,而在太平天国起义之前还只有355000名。1860年以后,通过捐官途径的四品到七品地方官多于科举的正常途径得官的人数。
另据王先明对湖北和山西一些县份(包括刘大鹏所在的太谷县,以及安泽县与虞乡县)的统计,1860-1905年,这些地方“通过科举制完成社会垂直流动的绅士仅占3%-4%左右”24。
第二,正因为绝大多数读书人很难通过科举进入统治集团,所以,与废除科举同时出台的《举贡生员出路章程》,反而得到了旧式读书人的热烈拥护。
该章程旨在为各省数万举贡和数十万生员筹划善后,以防士子们倒向革命。它的付诸实施,使得自科举废除至清廷灭亡这六年时间里,原举贡生员们的入仕就职机会,反比以前更多。种种优厚待遇,还一度引发了舆论的不满。
这其中,尤为重要的是一项政策:《各省谘议局章程》规定,“有举贡生员以上之出身者”即可获得议员的选举与被选举资格。这直接导致清末各省谘议局中,有科举身份(进士、举人、贡生、生员)的绅土议员大体占到议员数的90.9%以上。也就是说,士绅们并没有因为科举的废除而远离政治核心和权力核心。激烈抨击废除科举的刘大鹏,便在1908年成功当选为山西省谘议局议员。
至于以废除科举来“化群疑而消积愤”,究竞取得了多少效果,则是件很难判断的事情。
学者金观涛穷十年之功,建有一个包含了约1.2亿字的“中国近现代思想史专业数据库”。他以“革命”“改革”“维新”等为关键词,在该数据库中进行检索。结果发现:1900年之前,“革命”一词的使用次数相当少,且不少是负面意义的,“因为在1900年前,革命尚没有正当性”;戊戌维新失败后,“革命”一词在1899年上升至140次左右;在1901年急剧上升到200余次;1903年高达1400次左右,原因是邹容的《革命军》问世,“‘革命’从此正名,大行其道”;随后到1906年,“革命”一词的使用率再度攀上高峰,多达2800余次,原因是革命党人创办了机关刊物《民报》,并与立宪派就国家该采取何种转型手段进行了大论战。
革命舆论在1906年的暴涨,意味着1905年的废除科举并没有起到多少“化群疑而消积愤”的作用。之所以如此,或许是因为:改革若迟到太晚便已不是改革。毕竟,时代的转型不仅仅关乎理性层面的认知,也关乎情感层面的认同。
关于情感认同的消失,孙中山有一段自述可以作为注解。他说:庚子年之前,“吾人足迹所到,凡认识者,几视为毒蛇猛兽,而莫敢与吾人交游也”,鲜少有人愿意同情、支持革命党人;“惟庚子失败之后,则鲜闻一般人之恶声相加,而有识之士,且多为吾人扼腕叹息,恨其事之不成矣”。两相对比,实在可谓天壤。
情感认同上的这种急骤改变,让许多体制中人猝不及防。维新派官员吴庆坻便是一个典型。
1848年,吴庆坻生于浙江钱塘的一个官宦世家。曾祖父做过四川夔州知府,祖父做到云贵总督,父亲做过山西雁平兵备道。20岁前,吴随父亲任职地的变化,旅居于四川、山西、陕西、河北等地。20岁后回到杭州,拜在了著名学者俞樾的门下。1886年考取进士后,吴在翰林院坐了11年的冷板凳。1897年得到机会外放为四川学政,也就是四川的最高教育长官。
此时,已是戊戌维新启动的前夜,甲午战争的惨败惊醒了许多知识分子。
原本坚信“中国圣人之道”万不可变的谭嗣同,便是自此再不谈传统政治理念的优越性,转而完全服膺于近代文明。吴庆坻也是这诸多的被惊醒者之一。他开始意识到清廷必须改革,且这改革必须要以西学为核心内容。
吴颇有胆识,也有执行力。到了四川后,便致力于变传统学校为现代学堂,用官费为学堂采购讲天文、算学、地理、化学的西学图书,推荐学堂订阅鼓吹改革的《时务报》。戊戌维新启动后,朝廷下旨科举不再从四书里出题考八股文,“一律改试策论”,要考生对现实问题发表意见。吴得到消息后很兴奋,下发了文件,要全省各县都动作起来响应。维新被慈禧血腥终止之后,吴也没有对川省的教育改革踩刹车。当时,朝廷下旨命各省不要再创设新式学堂,且强调“四书文”和“试帖”这些八股文章仍是科举考试的主要内容。吴却与川督奎俊等人合作,以“整顿义学”为掩护,继续鼓励创设新式学堂。与此同时,吴也高度重视给学生们“正心术”。在他看来,八股之学最垃圾,西学需要提倡,讲求“义理心性”的经学则最紧要。
此时的吴庆坻,深受四川学子的拥戴。
1907年,吴庆坻的职务成了湖南提学使,掌管湘省教育。该年,湖南筹办优级师范学堂,许多人建议课程里不设“经学”,引起本省经学权威皮锡瑞的恐慌。皮跑去向吴求助。吴本就高度重视“义理心性”的讲求,自然认同皮的意见。于是请皮出手代拟文件稿,以纠正这股“歪风”。稍后,吴采用了皮锡瑞所拟文件并将之下发。皮非常高兴,去信大赞了一番吴如何如何“推尊旧学”
但此时的湘省读书人,对吴庆坻的观感却是极为恶劣,时人称:“吴庆坻督学湘中,摧残士气,学风寝衰。”次年,湖南麻阳高等小学学生聚论国事被校方弹压,引发省内学生的集体声援。事情一路捅到吴庆坻处,吴的批语是:“学生干预外事,殊有违定章。”该批语再次引起了湘省舆论的极大不满。
从1897年到1907年,吴庆坻的教育理念并没有发生本质的变化。他仍是一个重视经学教育与“义理心性”者,也仍是一个重视西学者一一1906年,清廷组织各省教育长官赴日考察,吴庆坻也在其中。他切身对比了中日两国的教育情形,在家书中发出了“观于日本学校,而吾辈当愧死矣。吾中土实无教育”的沉痛感慨。
1897年前后的四川学子,听说新教育长官的主张是废八股重经学和西学,无不欢欣鼓舞;1907年的湘省学子,听到“经学课”三个字,反应却是掩鼻而走。同一个吴庆坻,在1897年被视为维新派,在1907年却被当成了顽固派。这变化的背后,是时代变了,针对清廷的情感认同也变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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